看太婆最后一眼。

生死边缘的意思，从小学我就明白了，很简单的四个字，感受却一点也不简单。

太婆，一个在我童年记忆中，画面模糊但是感觉深刻的人物。我自小就是外婆带大的，外公的母亲，也就是太婆，住在同一间浅蓝色、长形的老木屋里，其实呀，那是两间大木屋的连体。

我自认根太婆的感情不深，但我记得的是，每天的午餐和晚餐时间外婆总会给我一份永不改变的习惯性任务，那就是到隔壁的房子叫醒睡在躺椅上的太婆，再牵着太婆的手，一步一步地走到饭桌前坐下，享用餐点。我还记得，有些特别日子里，太婆是吃斋的，所以我这位小小服务生变得将外婆煮熟的斋菜端上太婆房子后的小木桌上，才去请太婆到后头享用。

有时候这是一种使命感；有时候这是我自以为傲的工作；有时候这是一种习惯；有时候是烦人厌倦的；有时候觉得太婆走路太慢了！受不了；有时候好怕太婆跌倒，总是小心翼翼地跟着太婆的脚步，连呼吸也不自然；有时候太婆会给我白兔奶糖，呵呵，难以形容地好吃；有时候却是我超讨厌的酸梅糖，怕怕。这一些，好的或不好的感想对我的记忆来说，是无与伦比的美丽、千金难买的珍贵。

星期五的晚上，我碰巧的回到家乡。父亲载我到外婆家说也许是见太婆最后一面。由于有自知之明，他们老一辈的长辈都认为其实内孙也不太重要，所以那时的心情是看看就会吧，觉得太婆其实要看的应该不是我。但当我走到太婆的房里，一片沉默的哀伤在空气中弥漫着，让我有点不知所措。我走到床边，看着太婆，开始叫的几声“太婆，我是阿恒，我来看你了。”过后我靠近她耳边再说了同样的话。她听见了，她努力睁开了左眼望了我一眼，开始哽咽起来……

急促地呼吸、不停地摇摆头、时不时地哽咽、欲哭的痛苦表情却流不出眼泪和卷了进去的舌头。看起来好痛苦，在一旁的人却帮不了什么忙，想知道她要些什么却没办法从她口中得到任何信息，但太婆就活生生地在我们面前不停地垂死挣扎。太婆的儿女子孙都在床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成了泪人。试问他老人家坚持的是什么？我猜想太婆要的是看看他所有的子女，可是到他逝世之前心愿还是未了，她没有看完她所有挚爱的后代。

星期日的清晨，太婆带着她那没了的心愿离开了这个对她有点残酷的世界。如今她躺在那空气不流通的木箱里，那是空虚寂寞悲哀的前奏，如土的前奏。心中莫名其妙的有股冲动的想法，想叫太婆起床，牵着她的手，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到反桌旁坐下吃饭。他们说太婆要准备回去原来的地方，太公在那儿等着她，难以想象，那是什么？不管它是不是迷信，但那至少能暂时安抚大家激动不舍的心情，有太公陪，应该不会比在这个对她来说失去意义很久的世界来得闷吧?太婆，穿得漂漂亮的，离开这里去找太公，从今以后，你可以和太公手牵着手一起吃饭了，这里，这个你住了那么长岁月的乡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一点都没有。

太婆，你知道吗？你出殡那天，哭得最惨最痛的不是别人，是你的二儿子，我的外公。